寒假前,常有人问怎么还不放假,春节后,又听到不少抱怨开学太晚的声音。前些天还偶然在网上看到一位同学因此而生出的调侃,据他推测,我们川农大的学期讫始安排很可能是参照农业生产的作息规律来办的,即放寒假契合农闲时期,开学便自然地对应春耕时节。看完付之一笑后,却又在心底想到,是啊,开学了,春天也到了,是该播种了。
我想,开学是人生中的一种开始,而所有的开始都可以被视作一种让我们去领悟生命和时间的启示。里尔克说,时间从我的头顶呼啸而过。去年的我,常在新制的试卷上签字落款时签成2010,立即被人提醒已经是2011了,而现在的我刚刚才适应2011,却又已经来到了2012。三十岁后,时间不动声色的静水深流常让我感到阵阵莫名的恐慌。前些天,在返校的高速路上,田野在车窗外向后疾驰,转瞬又远远地被抛在脑后。我意识到,时间也是这样飞奔,在飞奔中静静流逝。而当车子转过一处坡地,突然映入眼帘的几片早开的灿灿的油菜花丛又突然让人感到一股清新的力量,它们似乎想让我相信,那些在时间中不断萌生的生命正是世界和前人给予我们的希望和礼物。是啊,开学了,该播种了。当永恒轮回的春天不断召唤出田野的新绿时,有限的我们也惟有以崭新的播种和创造来追赶和回馈这个世界与后人。
曾经,一位刚刚迈入大四的同学告诉我,有一次看到那些大一的新生们,身着簇新的军装列队路过,唱着军歌跨入校门时,他不禁落泪了。那一刻,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满怀豪情地来到大学,也在高大气派的校门下赳赳走过,也在心底向自己许下过对人生最美好年华的种种期许……但转眼间,那曾经以为可以无尽恣意挥霍的大学时光已转瞬即逝,曾经以为遥遥无期的毕业却迫在眉睫,而此刻回身审看自己,却惊觉已在无度的荒废嬉戏后依旧是一无所获,他像一位错过了播种时节的农夫,两手空空地面对自己满眼荒芜的田地,蓦然地感到一阵愧疚和惶惑。他对我说,当时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真想冲上去,对着那些从他身边列队走过的年轻的面孔大声地呼喊:“你们真富有,真好,真是羡慕你们……”是啊,开学了,该播种了。不要总是以为自己年轻,便用年轻去蒙住眼睛透支时光,我们的确年轻,有的是精神和力量,但不要空耗健壮的体魄,更不要辜负孕育的季节。
除夕夜里,已然衰老的父亲早早入睡,尚且年幼的女儿也支撑不住,在臂弯里沉沉入梦。看着熟睡中女儿那粉雕玉琢的稚嫩脸蛋,我想起了年幼时和父亲一起去洗澡的情景,那时的父亲健硕有力,他张开双臂将两大桶热水齐肩平举,带着我脚步轻快地穿过雾气氤氲的澡堂……衰老的父亲曾经是那么年轻,而童真的女儿也终会有老去的一天,置身于他们之间的我似乎看见,生命在弥漫无边的时间里永恒循环。人生既有开始,便就注定终结,拥有青春年少的美好时光,便注定要去忍受衰老和接受离去。望着窗外烟火绽放的辉煌夜空,耳畔传来电视里主持人迎接新年的兴奋倒计读秒和一片喧嚣的鞭炮声,一霎那,我竟强烈地感到时间的吊诡和生命的虚无,我怀疑生命和时间是否真的具有独立的价值与依据。那么,生命之所以存在,又该如何被赋予真正可靠的意义呢?或许,对这一切的回答正如弗洛姆在《为自己的人》一书中所写道的那样:“如果人镇静地面对真理,他就会意识到,人除了通过发挥其力量,通过生产性的活动而赋予生命以意义外,生命并没有意义。只有时刻警惕,不断活动和努力,才能使我们实现这一任务。”
是啊,开学了,该播种了。让生命中的每一段时光都成为田野,青春更应是田野里的沃土,而梦想便是手中的种子,播种与耕耘后,我们终会收获生命的意义。开学了,该播种了。(潘坤)